2017年3月初,上海肿瘤医院的专家看到薛国强的CT片,叹了一口气。病灶在小肠外壁,看片子,已属于晚期。这种病,在他手上“10年没有超过10例”。
这位专家问,患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个病至少有两三年了。
一
在薛国强的工作笔记本上,他抄录着一首诗:“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这是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的《马上作》。
“薛国强一年到头想着为群众解决问题,其他从来不谈。”天宁区信访局副局长沈仲亮说,“我和薛国强共事7年多,对他太了解了。他虽然有时性子急、脾气大,可他骂得有道理,不少挨过他骂的人也不记恨,还心服口服。”
对此,潘巧英深有体会。因为对征地拆迁补偿不满,她多次进京上访,是有名的“铲刀嘴”,许多干部看到她躲之不及。“薛局长接待我,不糊弄人,真心实意帮我解决问题。”她说,她的腿不好,薛国强冬天送来护膝,天气不好时还到家里来探望,甚至自己掏钱帮她救急。最让她感动的是,在解决安置遗留问题时,薛国强帮她把做生意时外面欠她的几万元债讨回来了。
“现在我安稳了,真想听薛局长说两句话。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潘巧英两行热泪滚滚而下,说,“薛局长受我的气太多了,真对不起他啊!”
曾经“准备耗一辈子,也要讨个说法”的何小成,因为红菱塘的店面房强拆,2007年初就开始不断上访,北京凡是设有信访窗口的部门都跑过,打印的材料得用麻袋装。第一次见面,薛国强就耐心地听他说了4个多小时。最后,薛国强对他说:“请相信我们。我们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只要你依法守法,我们一定想尽办法帮你解决正当合理的诉求。”
在随后的接触中,薛国强多次把何小成夫妻俩拉回理性表达诉求和合法合情解决问题的轨道,并四处张罗,帮他们解决了小外孙入学、女儿就业问题。2016年1月,他们的正当诉求全部得到解决,夫妻俩的上访生涯终于画上句号。
2016年底,薛国强不再兼任信访局长,但只要有群众点名找他,他依然会热情接待。
二
对上门的群众,薛国强说得最多的是两句话,一句是“我来帮你想办法”,另一句是“我们一起来解决”。
他的手机号成为公开的热线。他说,不能让群众感觉到“被轻视”,在躲他们;对部分人提出的不当诉求和无理要求,虽然不能答应,但也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做好解释工作。常州市信访局局长胡学东说,只要是薛国强经办的信访案件,就都成为“免检产品”,没有一件留下后遗症。
事实上,有些信访案件几乎无解,但是到了薛国强手里,常常会解出一个“附加题”。市民王春梅在孩子看病过程中与医院产生医疗纠纷,天宁区法院作出了判决。当时,王春梅也领取了赔偿金。几年后,孩子病情仍不见好转,王春梅觉得赔偿太少了,持续上访。她家住在钟楼区,医院属于武进区,事发在天宁区。薛国强连续接待王春梅超过10次,他认为王春梅虽然诉求较高,但是,经历让人同情,而且一家人生活确实不易。薛国强通过不懈努力,积极协调各方,救助王春梅一家,使孩子看病费用和一家人生活有了基本保障。
做这些“附加题”,不仅要担当,而且要主动担当。天宁区法院副院长商建波说,法院已判决的案件,原则上就结案了;但是,只要群众诉求有一点道理,薛国强就主动和法院沟通协调。天宁区政法系统如果有事需要协调,也都第一时间找他,因为他协调质量高、效率高,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符合法律精神。17年前,在天宁商都建设中,被法院强制执行的两户因开发公司早已改制,有些问题一直未得到解决。这个矛盾,他接手后,直到2016年小年夜还在会商会办。可以告慰他的是,目前一户已解决,另一户也基本谈妥了。
既做好“必答题”,又做好“附加题”,而薛国强却从来不在乎个人的“得分”。凡是有荣誉,他当副所长时把机会留给警长,当所长时留给副所长,当局长时留给所长,当副书记时,则留给身边的同事……他工作过的部门,近年来受到市级以上表彰的,已超过260人次;而他自己的荣誉栏里,只有寥寥几行。
三
前黄镇薛家塘村外的稻田,满眼绿色,一望无际。薛国强家的老宅就在村西头,外墙表层已经剥落,与邻居家相比也显得低矮。
他的父母还住在这里,屋内收拾得很清爽。父亲是伤残军人,10年前中风,留下了后遗症。家里的两亩田,一直由母亲在耕种。弟弟薛文强,至今仍是农民。薛文强说,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全村人的骄傲。这么多年,哥哥再忙,每周也会回来看望老人,碰到村里人他都热情打招呼。
薛国强对自己要求很严。从警36年的顾百鸣调到分局纪委已经十几年了,他说,这么多年来,关于薛国强廉洁方面,连一句“影子话”也没有听到过。
天宁区社会治理服务中心副主任张瑛说,薛国强的老岳父在养老院住了近10年,薛国强经常去看望,但单位和朋友却没有人知道。2014年他曾请了几天假,说“照顾一下丈人”。有同事想去看望一下,他才在电话那头说:“老人已经走了,谢谢你!”这次他自己病倒,对“慰问费”也一律不收,实在当面推不掉的,他事后都让妻子一一退还了。
薛国强对自己严,就连着装也不含糊。他没有什么名牌服装,但是,每一次和群众见面,他都要穿戴整齐。他说,干部代表着政府,同时,这对百姓也是一种尊重。
直到这次生病,女儿薛朝霞才知道,原来父亲有这么多朋友。
安徽安庆人朱仁招,1998年为薛国强家做过油漆工。工余,他常常参与赌博。薛国强与他认识后,始终引导他走正路,硬是把他从赌博的泥潭中拉了出来。后来,在他购买二手房时,还爽快地借钱给他。在他女儿填报学校志愿时,也帮着拿主意。病榻上,薛国强还不忘叮嘱他:“不要惹事,今后没人管你了,要好好过日子。”
薛国强离去的那一天,朱仁招硬是抢着把薛国强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一边流着泪,一边一点一点地给薛国强擦洗身子。他整夜没有合眼,默默地为薛国强守灵。
宣海大老人77岁,因为家庭矛盾闹得不可开交,脾气越来越暴躁。他唯一服气的,就是薛国强。时间长了,薛国强索性热络地称他为“娘舅”,并且逢年过节还去看望。经过薛国强一次又一次调解,祖孙三代终于冰释前嫌。宣海大连连感叹,薛国强比自己的亲外甥还要亲。
在怀德桥开烟酒店的小老板万成东说,没有薛国强,他早就犯事进去了;而且,这么多年薛国强连香烟也没有抽过他一支。他说:“要是有办法,我倾家荡产也要治好他!”
天宁街道党工委书记周爱娟说,薛国强总是能敏锐分析、果断决策,所以,他有威望,很多部门和基层的一把手领导都很乐意听他指挥协调。青竹苑社区党总支副书记、工作站站长毛静说,薛国强是“救火队长、拆弹专家”,看到他的身影,我们就踏实,他能把戾气转化成正气,把火气转化成和气。新丰街派出所警长田乐,对薛国强十分敬佩,他甚至为自己连夜去上海医院给薛国强送过CT片而感到欣慰。
离世前两天,薛国强进入了谵妄状态。他的眼睛已经无力睁开,只能低声地念叨。他一会儿说智能安防工程得快点启动,一会儿说你这个预案还要再细化……
连日来,常州市许多干部群众为薛国强的离去而悲痛,不少党员干部甚至一些党政部门还自发地展开了讨论:怎样才能真正做一个有担当、能担当的好干部?(常州日报 马浩剑) |